清晗

非常非常非常忙。
温柔庸人。
文章禁止未授权转载。

【杰佣】Ice Dance 4

他不知自己为何站立。

“过来吧。”
他听见恶魔的话语。
“到这儿来。”

一字一句,抑扬顿挫,谆谆诱导。

他迈开腿,向前走、向前走。
向前走。
“对,就是这样。”蛊惑人心的恶魔低声赞扬。

他觉得自己不只两腿灌铅,连大脑也沉甸甸。
于是他停下了。停在了中途,一动不动。
他彻底不愿向前了。



奈布隔着那层网望向灰蒙蒙的水泥地,那厚实的地面离他仿佛有数个光年那么遥远,又好像就贴在鼻尖一样近。
他站在独木的中央。但很快他又蹲下来,试图将自己不断缩小,缩成谁也看不见的一个点。

那长长的方形独木上只有他一人。

他虽蜷着,目光仍钉在地面上,以及时不时分给脚下的木制品些许。
或许我会掉下去,他想。
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真切,大片大片的光晕和噪点堆积重叠,不时飘过具有奇异色彩的古怪形状。他开始恍惚、昏沉。

或许我真的会掉下去。

他再一次站立,身形摇摆。每一步都飘忽不定,似是下一瞬就会踏入虚无,落入那张结实的尼龙网当中——像被捕获的绝望猎物,不再做无谓的挣扎抵抗。
我要掉下去了。他始终低垂着头,他站在高塔顶层俯视地面,看不出真实。

那么就下落吧。
随即安然地向前倒去,不带一丝犹豫。

如鸿毛飘落。





艾米丽用笔轻敲着红木办公桌,富有节奏的响声十分顺耳,她本人心情却不怎么愉悦。“最近怎么样?”她倏然轻飘飘问起一句。
档案柜前整理病历的女生动作一滞,又继续麻利地为病历本分类归档。这样的静默持续许久,直到女生把最后一叠病历收好才结束。
她靠在柜子上,铁制品的冰凉刺激着皮肤。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。“好得很,学校课题的跟进也进入状态了,研究很顺利。”
“那,他,”艾米丽顿了顿,她清楚看见女生的表情僵在那里,像是用糨糊强行黏上的怪异笑脸,“他怎么样?”

“他还好。”她说。

“安眠药的用量已经在控制,能吃进一些面包和蔬菜,也肯外出了,还交到了新朋友。”
多洛蕾丝像是想到什么,腼腆地笑笑,心情似是好了不少,醉人的酒窝在两颊绽开。

“那你和他最近如何?”
艾米丽话刚出口刹那就明白了:多洛蕾丝的双眼先是明亮起来,又黯淡下去。
“他还是那样子,是吧。”作为前辈,她叹了声气,柔声安抚着这个温柔腼腆的好后辈,“我明白了,我和玛尔塔会多劝劝他的,你只顾做好自己该做的事,不要想太多。”

“黛儿前辈,”多洛蕾丝兀地抬起头,一双漂亮的绿眼睛此时蕴着泪光,她嘴唇颤抖,吐出的字句却意外铿锵有力,“他不喜欢我,我也做不到和他像恋人一样相处。”
“我想我应该离开。”

艾米丽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。
柔弱似水的姑娘此时显露出与平时不符的坚定,她约是悟到了什么,由此下了极大的决心,破天荒地如此果断决绝。
“已经两年了,除去基本的日常医护他从没主动正眼瞧过我,就连与我对话也不情愿,电话短信从来都是敷衍了事……”

“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家庭医生,一个监视器。”

多洛蕾丝意外地没有落泪,一滴泪也没有掉。眼前的水汽竟干涸了,她摸不准自己是否也在应付了事,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。
“我知道这是二位安排好的,您和玛尔塔小姐是想让我照顾他,但我——我对他的感情不至于到爱情程度,他也从未想过恋人关系,我们根本无法成为正常情侣。”

“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。”她看着艾米丽,目光真挚恳切。

“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。”

他也是。





“奈布?”

他听见声音。

“奈布·萨贝达?”

满溢担忧的声音。

他睁开眼,却还没醒。在不明所以的数次眨眼后,世界终于明亮清晰起来。他得以看清杰克凑近的脸庞:他们的距离着实太近,以致于他能够知晓对方睫毛的微颤。
近到只需稍向前不到五公分,就能够交换一个点到为止的吻。

他没能付诸行动。
操,他暗骂一句。我他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?
因此他别过头去意图甩掉这想法,却偏偏察觉到更令人尴尬的现状。他们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紧贴着:杰克的左手揽着他的腰,而右手牢牢抓住他的左手腕,兴许是刚刚眼疾手快,在他跌落的前一秒拥住了他。

他们站在独木的中央,居高临下,却是供人观赏。

“你真的没事吗?只是用拓展活动的独木桥来进行平衡感训练而已。”杰克眯了眯眼,攥着奈布手腕的右手又添上几分力,奈布下意识地挣脱并后退一步,“你该不会是——”

病症被发现了?他警觉起来,屏息凝神。

“你该不会是恐高吧。”
“……啊?”
奈布愣神片刻,算是松了口气。“可能有点吧……”他也就顺坡下了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不是最好。”杰克一改先前的幽默风趣,神情严肃态度强硬,“我不允许自己的学生拿身体状况开玩笑。”


“不会的。”他答。
我不会的。

走吧。他伸出手。
好。同时他将手交予。

向前走、向前走。他回想起缭绕耳畔的声音。那声音仍在低喃着,从始至终,不死不休。
本该向前走。




再收到多洛蕾丝的消息是在午餐时间。
奈布阅毕短信,刚收信时的阴沉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与安心。

他心情颇好,在回信时难得地微笑,并且鲜有地认真,字里行间也不再具有攻击性。

「我和艾米丽小姐谈过了,我想今后我不再有必要除治疗以外去干涉你的正常生活。」

「这再好不过……我们其实一开始就不需要像这样牵强地演戏。」

“在看什么?”杰克娴熟地切好全麦面包放进奈布的碟子里,在那些淋着芝麻酱的少得可怜的蔬菜旁。

他抬起头,笑了。
“没什么。”

眼中敛着的光转瞬即逝。



“我承认……那时是我们太自私。”医生通着电话,那件白大褂在她身上随意地披着,歪歪斜斜不成样子。
“我们绑死了他们,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,对任何一方都是,我们是在用「好意」害他。”
她重重地叹气,再一次抚过桌面上打开的病历,纸张相较体温的凉意残存在指尖。
“是帮凶啊,玛尔塔。帮凶。你我都是。”

“用所谓的「善良」行凶。”

“什么?……是的,我擅自允许了,我很抱歉。”她闭上眼,只觉得鼻梁骨隐隐作痛,“她毕竟是我的后辈,我忍不下心看她被毁掉一辈子。”

“对,是我们有错在先。”
我们太自私。

“对了,还有之前的那……算了。”
“就先这样吧,有新情况会给你发消息的……他现在恢复得不错,多洛蕾丝说他收到消息后心情好了不少。”

“回见。”
她挂断电话,直挺挺躺在转椅里,如一具尸体——不听、不看、不说、不想。她希望此时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、说不出也想不到,但那种无力感还是在心头蔓延开,就像谁往湖中央扔了一粒石子,激起波光粼粼,砸碎满心安宁。坏情绪就如波纹,一圈圈泛起,向外扩散。

到此为止。她扼住了情绪波动的苗头,整理妥当心情,开始思考别的更重要的。


桌面上的病历封面被气流翻起,白纸黑字写明病人的姓名——「奈布·萨贝达」。
当中夹了一片玫瑰花瓣,干瘪却芳香。

不是花香。医生明了,柳眉倒竖。

淡香水的气味在纸页间徘徊,经久不散。

评论(1)

热度(4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