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晗

【杰佣】Ice Dance 06

「那长长的走廊啊，仿佛没有尽头。」

奈布撞见那场对话时，帆布鞋的硬底踩在软地板上，没有声响。

他不认识杰克旁边的人是谁。两人的嘴都在开合着，那位女性的表情不太对劲，杰克的——他看不出那大半被笼罩在阴影下的脸庞上是何等神情。
走廊的消毒液气味实在难闻。他缩缩鼻头，快步走近。

“别这么说，他很努力的。”他听见杰克说。
那位端庄的女士愣了一下，随即抬手掩住嘴，吃吃笑出了声，脑袋后面的高马尾跟着一耸一耸。
“这么宝贝你的学生？”她说，“先前可没见……”

她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。奈布觉得她似乎是朝自己看了一眼，有点紧张地裹了裹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外套，迟疑片刻，还是没再挪一步。
等他们说完再过去好了。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，好学生萨贝达这么想。

奈布·萨贝达往墙边缩了缩，确认自己已落脚在昏暗走道的视角盲点。
我只是不想打断他们。我等他们谈完就过去。他对自己喃喃。

正当理由的背后更多的是不解，以及藏在黑色区域的令人作呕的私心。

“他还不知道？”

杰克的眼角一动，欲言又止。
瓦尔莱塔看看维持着笑容的杰克，又看看角落里支起耳朵的小家伙，似乎即刻明白了些什么。她抿出一个了然的微笑，似紫堇的眸子最终将视线抛向旁听者。
被发现了？奈布屏息凝神，对方却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，又慢腾腾把视线移回去

“你最好尽快告诉他。”她勾了勾唇，“被蒙在鼓里可不好受，不是吗？”
奈布觉察出气氛的一丝不对劲，眯了眯眼望向杰克，却捕捉不到什么分明情绪。
身后冰场飘出的冷气堪堪擦过他的后颈，他一哆嗦，鸡皮疙瘩直冒。

“他迟早会知道的。”那往日如大提琴般好听的低音此刻冰冷可怖，“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，瓦尔莱塔。”

在那名字出口之后奈布确确实实震颤了一下。
他识得这位女教练——以其雷厉风行的手段闻名于花滑学员之间的瓦尔莱塔。
奈布对这位女士的严厉程度和魅力值早有耳闻，也明白自家教练与其交好。但平时课程总是恰好错开，所以从未见过。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碰上了。

究竟是恰巧还是早有预谋？他不知道。

“也没什么大事。”女性格外敏锐的观察力和第六感让她猜到了两三分，通情达理的女教练也无需多说什么，开口悠悠吐出字句，“你学生挺好的，我都想挖角去我的班了。”

“也难怪你这么宝贝他。”

“梦话最好还是留给睡觉的时候说。”杰克后退一步略微欠身，暗红的眸子里有蛇一般的毒光，“你分明知道……”
“懂了，但你还不打算收手吗？”瓦尔莱塔见怪不怪。她摆摆手，示意他不要再说，“已经引起上头的注意了，我不得不提醒你。”

他没敢再听。
直到混杂冷气的辛辣不再在鼻腔中肆虐，奈布仍未从方才的谈话中回过神来。
那二人之间谈话里夹杂着什么，那似有似无的气味似乎留有余韵，直到他落荒而逃也仍纠缠着他。像是血腥味，他想。他的身子止不住地抖啊，只好将自己缩在外套里，却越缩越寒。

他想说话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，吞不下也吐不出。于是沉默，只是沉默。冗长的沉默似乎能为他增添暖意，即便是无用功。

在大脑一片混沌时他觉得自己应当信任杰克，信任这个对待自己好比家人的男人，哪怕他只是漫长人生当中的一位匆匆过客。但他瞬息意识到自己不是抗拒也不是畏惧，只是一种莫名的从身体中迸发的源于本能的战栗。

不，或许我并不只想让他成为过客。他迷迷糊糊地想，只觉大脑昏沉却格外清醒。

过客会走散，会消失，会融入生命长河。可杰克呢？杰克·西克特，一个对他而言十分特殊的男人。他贪恋对方给予的那宽泛的舒适感，同时也产生一种虚无缥缈的畏惧。在他身边似乎连病症都消失不见，没有厌恶也没有疏离，更别提那不知所踪的应激反应。
就像他身上有什么奇妙的无色的东西能够安抚自己的情绪。奈布想。

他有事瞒着我，我也有一些心思瞒着他。虽然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，可它们在阴暗角落里长啊长，似乎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巨树那样暴露在阳光下。

既然谁也未曾对谁坦诚，那不如一同挑明吧。

殊途同归。
他笃定地点了点头，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，一种可以让他们沿着不可逆的轨迹向黑暗奔去的决心，自此他们的人生永无白昼。